三、
“魔王大人曾经到访过人类的城镇吗?”
离镇子不远处,我向魔王搭话。
“当然来过。本王……我又不是没常识的小孩。你大可对此放心,本王在成为魔王之前,也游历过不少大小城市。”魔王掖了掖头上的斗篷。“之后就不要叫我魔王了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怀特。本王允许你用这个名字称呼本王。”
我怔住了。
“……怎么了?”走出了几步之后,魔王好奇地回头看向呆在原地的我。
“没事……”我挥了挥手。“没事。您就称我为……‘医生’吧。
尊贵强大的魔王大人,在冲进城镇的第一步就摔在了地上。
随着斗篷的脱落,魔王头上的兔耳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出来。我沉默地把魔王扶了起来。
“……本王……我……略有些头晕。”魔王挣扎道。
不。我亲眼看着魔王兴致勃勃地向前冲去,然后被城镇里凹凸不平的石砖绊倒了。
“您……”我叹了口气。“虽然城镇里偶尔也能看见一些魔人,但最好还是尽量隐藏身份为妙。”
“我明白了。”魔王的兔耳朵耷拉了下来。
“小哥,你旁边的那个,是不是兔魔人啊?”
在香料的摊位前,小贩忽然指着一旁的魔王对我耳语。
“怎么了?她是我的助手。”我低声回应。
“她是小哥您买的吗?还是路上收来的?”小贩唏嘘道,“那可是白发白耳的兔魔人,您也知道吧,价格可不便宜。您趁着还没养出感情,要不要考虑卖给领主大人?听说领主大人最近正在高价求购这样的兔魔人呢。”
“……她是我的助手。”尽管我的耐心快要耗尽了,我还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。“这些香料多少钱?怀特,我们准备走了。”
本该站着魔王的地方空无一人。
我的心猛地一揪。糟了。
“所以,目标是我吗。”
魔王在路边的小巷中停下了脚步,望向堵在巷口的三个人。
领头的人并没有发话,只是摆了摆手,身旁跟着的两人就冲了上去。魔王一侧身,轻松地闪过了其中一个人的攻击,几乎在刹那间用剑鞘放倒了鲁莽扑来的二人。
魔王向剩下的那个人勾了勾手指。
“哐——”
尽管及时拔出剑挡下了这次凛冽的砍击,魔王的手还是被震得发麻。仅仅一次砍击,魔王就清楚地明白了力量上的差距。兔子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了,正面的战斗对她而言极其不利。
好。打不过就跑。魔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。朝着对方的腰部虚晃一剑之后,魔王从对方的身旁窜了出去。对方应该不敢在大街上动手,要不然也不至于会一路跟踪到小巷里再攻击她。逃到大路上之后,对方应该就会有所收敛……
背后传来了一阵刺痛,随之传来的是强烈的灼烧与撕裂感。魔王一个趔趄,但还是努力站稳了脚步,只是停顿了一瞬,便继续向前跑去。
运气真糟糕。她想。
当看见魔王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时,我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了。
她对我比划了个手势。“撤。”
怎么可能。
在她背后跟着的那位穿着轻甲的骑士,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,仿佛在享受捕猎乐趣的豹子。这很明显不是我们俩能招架得住的对象,要带着负伤的魔王逃跑更是天方夜谭。
一旁的镇民则对此熟视无睹。
“这是你家的奴隶吗?”骑士在我面前停下,上下打量着我俩,饶有兴趣地摸着自己的胡茬。“管教得不太好啊,居然动手伤了我的部下。身手倒是灵巧,但野蛮的魔人敢对人类动手可不是什么好品德。万一被举报到领主大人那里……”
“大人,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……”我默不作声地将魔王拉到了身后,从贴身的腰包里掏出了几块碎金,悄无声息地塞进了他的手里。“一点薄礼,不成敬意,还望您海涵。”
骑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重量,又看了看在我身后的魔王。“我倒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,但是……”
他猛地把魔王从我身后扯了出来。
“这眼神真是让人看不惯。”
兔子确实是用来让人欺负的。
轻轻揉搓柔软的耳朵,顺着毛发从头摸到背后,看着兔子因为放松而在掌心里软成一滩,会有想要稍稍欺负的心很正常。
但兔子很怕疼,所以不能下重手。
在骑士的手落在魔王的脸上之前,我挡在了他与魔王之间。
尽管用手护住了头,当这一巴掌落下时,我的头还是嗡嗡作响。骑士手上的金属护臂划过我的左脸,鲜血顺着伤口涌出,看起来颇为吓人。
“……您满意了吗?”
骑士皱着眉头,我听见他的嘴里“啧”了一声——已经有镇民开始远远地围观了。对魔人动手与对人类动手还是有区别的。
“……今天姑且放你一马。”他把碎金收进腰间的袋子里,意味深长地望了魔王一眼,“这可是你的主人替你遭的罪。”
魔王没有理会他的挑衅。她沉默地,和我互相搀扶着,离开了镇子。
“你和他们起冲突了?你受伤了吗?”
离开镇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,我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,但魔王的步伐似乎变得愈发沉重,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对。
魔王没吭声。我才发现她的兔耳无力地耷拉着。
“停下。”我拦在了她的身前。“让我检查一下。”
极不情愿地,她含混地回答:“……背后被砍了一刀而已。”
“而已?”
我几乎要被怒气冲昏了头,一把掀开了魔王的斗篷。
除了横贯整个背部、触目惊心的砍痕以外,更糟糕的是伤口周围的灼伤。那家伙应该是个魔法剑士——他是故意的。尽管他明白现在的魔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,他还是在剑上附加了火焰魔法,只为了让受伤的魔王更加痛苦。
“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引过去?”我无处可去的怒火最后落在了魔王的身上,“你不明白现在的你有多么脆弱吗?”
魔王没有回答,只是任由我清理她背后的伤口。在听到“脆弱”两个字时,她的身体颤了一下,兔耳和头一起垂得更低了。
好像说得有些太过分了。